三覃鱼四

OOC出天际，有不适请及时点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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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理台上顺序摆了一块精瘦肉，半碗甜面酱，和其他白糖料酒等作料。

叶修提了刀要把肉切成丝，过分好看的手握住刀柄，修长手指虚虚搭在刀脊上，另一手稳稳扣住肉块。他刚洗过手，只胡乱擦了一把就拎起了刀，湿泠泠还带着未甩脱的水滴，在鲜红肉色映衬下显得苍白劲瘦，骨节分明，倒真有几分煞有介事。只可惜一刀下去切得七扭八歪。这刀还是二人一起在苏黎世时选购的一套德国货，全钢刀身，锋利而纤薄，据说极易把握，可到了烹饪技能全都点给了泡面这一项的斗神手里，便和那几块钱一把的淘宝货比也用不出什么区别。

 买这厨具时两人确定关系不过月余，王杰希性子务实，也知道他即使退役回了B市大抵也是不爱在叶家老宅子久住的，所以打完比赛就趁着回国前还有两天自由假期拉着他逛街，叮呤当啷地买了一堆，一副恨不能直接搬个厨房回国的架势，过海关时还颇费了一番周折。然而买回来布置在公寓厨房已有几个月了，除了积灰也没真正作过别的用处。叶修忙，在体育局挂了职，落地的实事没几桩，繁冗杂务有一堆，时不时还要开个没他也无不可但次次要点卯的会，还被家里老爷子丢到叶秋公司跑销售，成日东城西城跑几个来回嘴皮说尽，说是为磨磨他的反骨。王杰希也忙，夏休时集训，开始比赛了又有日常训练、复盘、一个又一个客场城市地飞，劳累不到头。直到最近眼见就快进入冬季休赛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快了些。

 两人相识的年头眼看就快满十根手指头了，彼此观望蹉跎的时间倒占了大多半，真正能坐下来谈阳春白雪也只是这半年的事情。可眼看着两人前后脚就要迈进三十而立的大门了，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却还都是和成家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的黄金单身汉，保媒拉纤的总也没断过。两边家长倒一点不急，王杰希早年就跟家里挑了明，几年过来王家父母有不甘的有不忿的也都散尽了，虽然还没见过叶修的面，但王杰希言辞里也不曾避忌过。叶家本是极传统的大家族，对子弟管教甚是严苛，可遇上叶修这么个油盐不进我行我素惯了的“逆子”，也只能当他是充话费送的随他闹了，对于王杰希的存在叶家父母虽然从叶秋嘴里知道过一些但也从没明着提起过，叶修只当是默认了。

 这种天地不管的日子过起来也算滋润得意，时不时撒个糖虐个狗，看黄少天在职业选手群里一顿刷屏跳脚差不多就是针对他们这夫夫小日子仅有的不和谐声音了。可叶修偏偏不满足，有一天晚上运动完了之后就势搂着王杰希说了要趁着这几天假期带王杰希进一趟叶家门的事情，王杰希身上又酸又乏，困意上涌，且只当他一时兴起就随口胡乱应了。直到过了没两天叶大少爷就真的领着他去超市大包小包采购选材，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要下厨学做这道京酱肉丝[注1]，此刻正用碗装了勉强切出些形状的肉丝，加了生抽，加了料酒去腥，水淀粉上浆，又挤上几滴柠檬汁开始腌肉，才知他并不是随口一说。

 叶修倒也不真是天生反骨没事也要折腾点事出来，只是虽然还不能扯证，他心里却是认定了王杰希这个人的，也只当王杰希亦是如此待他，现在这种爹不亲娘不管的状态虽然自由无束，但总有点似乎离合只在一朝夕之间的虚幻。这城市里住着几千万人，每天在霓虹灯下车水马龙里都上演着无数悲欢故事，人们常见前一天还如胶似漆甚至要谈婚论嫁的小情侣们因为买什么地段的房子什么价位的车子甚至穿什么鞋系什么领带这样其实无伤筋骨的分歧而转眼分道扬镳老死不再往来，也常见胡同巷陌里一对对老人皓首扶持。或许是过多了漂泊的日子，现如今终于能有个地方停下来之后叶修想和王杰希做后者，和寻常夫妻一样过着安定的烟火里的小日子，应付家族往来人际，为夫为婿，为人子也为人半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只守着两个人的孤岛过逍遥日子。他只不知王杰希是怎样想，所以虽然说了要带他回去见爸妈的话，却还是先学做菜当个缓冲，也给对方一个说不想的机会。

 王杰希坐在半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前，给自己泡了壶正山小种，澄净的红色茶汤装在玻璃小盏里清亮好看，又冒着袅袅白烟，在这铅灰色的冬日傍晚烘出点融融暖意。王杰希喜欢红茶，夏天暑气盛的时候叶修得空了就在家里给他泡好了金骏眉，等茶水凉下来滤出茶叶，加了冰块冰糖柠檬片等，等他回来正好喝冰红茶，清凉又解急渴。王杰希日子过得细致，到了冬天反而喜欢喝醇厚些的正山小种，热热的半盏茶汤顺着喉线滚进肠肚，直暖到人心里去。但他此时却不急着喝茶，忘了似的晾在一边，闲闲看着叶修在流理台前的身影出神，看他平时握鼠标的那只手握着一双长筷子另一手托着大碗搅拌。发呆半晌方像才反应过来似的问他：

 “你那么小就离开了B市，怎么会知道京酱肉丝这种旧俗？”

 叶修歪着头精神不振似的站在那里，分神出来瞥他一眼，“叶秋最近不是被催着在相亲吗，前段时间听我妈跟他闲聊说到的。虽然我不会娶女孩，可也有了你了，该做的还是得学着做你爸妈才能放心把你交给我不是？”说完又转过脸来看他，嘴角弧度明显，弯着点戏谑又懒散的笑意。

 王杰希听他半真半假地打诨，又想起他偶尔在床笫间胡乱称他“叶太太”的话来，面上有点热，只别过头饮了红茶不再看他。

 见他不答话，叶修也不在意，又低下头专注着手上的工夫。瞟了两眼食谱，往碗里又加了半勺盐，撒了些白胡椒粉，搅了几筷子便搁在一边去调酱汁。拌匀了酱汁又抽出一根洗净的整葱切丝。

 王杰希看他一手把着白净葱段，一手提刀往葱段正中间切却老是切不稳，心里不禁发笑。这个人从少年时就一个人在外面过生活，养成了乱七八糟的作息和离不开尼古丁的陋习却没沾上多少烟火气，一身的风尘仆仆改不脱他眉梢眼角那些少年意气。而自己二十多年几乎没离开过家，却修成了一副老成样子。叶修有个吓死人的称号叫荣耀之神，而他则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男人。王杰希不知道他是不是最接近叶修的人，但两人的区别他却一点不落地看在眼里。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出生长大，同样在联盟里一肩扛着各自的战队征战多年，可最终却养成了两种截然不一样的性子。叶修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懒懒散散的，对人对事总是一副怎样都无不可的态度，但对于真正在乎的事情却半步都不肯让。王杰希对生活很精细，吃什么用什么都得顺着心意来，人生不过这么些年，将就潦草过了在他看来实在是暴殄天物，但真遇到不可调和的事情他的处事态度却比叶修圆融得多。他们就像这壶正山小种和金骏眉，本来都长在同一株茶树上，却经过采摘拣选和各道工序，分别变成了两种味道不同的茶叶。

 这半年以来同起同居，种种不习惯也是一点点磨合过来的。王杰希作息规律，晨起要跑步，要正经吃早餐，然后才好去俱乐部。叶修并不坐班，晚上又熬惯了夜，平时还好并不贪睡，好歹能爬起床在王杰希跑完步回来之后一道吃了早饭。但自入从了冬，暖气供起来之后，叶修就愈发学了猫的习性，蜷在被窝里迟迟不肯起。每天王杰希做了早饭自己吃了还得给他留一份，临出门在门口穿鞋帽时转头看到他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一般，心里就不由升起一点忿忿不平，有时恨不能冲上去把人被子掀了扔出窗外去。偶尔叶修晚上得了兴欣公会召唤急吼吼去帮忙推BOSS，等打完游戏整个人又兴奋得不行，爬上床搂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王杰希亲热温存，折腾得他第二天起床困难，睡过了晨跑和早饭时间，遇上堵车还会迟到。战队众人也从没见过一向严于律己律人的队长训练迟到，第一次见到满座震惊以为天有异象，后来有了几回也就不见怪了。反复次数多了王杰希也嫌他得不行，睡沙发睡书房甚至一脚踹下床去的事情也不是一二回。这样鸡毛蒜皮却又惹人心焦的事情总是不胜枚举，王杰希不喜欢叶修身上常年洗不掉的烟味，不喜欢他穿着洗了无数次看不出颜色款式的T恤出门。好在叶修在这些小事上从不顽固，乐意迁就他的作息陪他同起同卧，吃他爱吃的东西，穿他给买的衣服，烟也不放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瘾上来了就悄悄溜出门躲在顺风的墙根里咂摸两根。几个月来的磨合确实卓有成效，王杰希最近时不时会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像还单身时那样舒心了，可转念一想又隐约觉得这样似乎并不是理想的相处模式。

 从联盟还没开赛时王杰希就关注过一区的大神一叶之秋，等正式出道之后见了叶秋真面，遮掩严密的面纱底下也不过是普通少年样貌，尚算是清秀有神，奈何本尊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副睡不够的样子，点烟时一边笼着烟打火一边睨着眼睛看人，不用说话就先有三分嘲讽。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就不愉快，叶秋盯着他那天赋异禀的左眼看了半天，乐呵呵地给他起了个外号，让最佳新人半点提不起面对前辈的恭谦。可后来不知怎么那一声声顽笑的“大眼”和那人躲进背人处悄悄溜走的背影一起落进了他心里，后来他用壮士断腕般的勇气肩负起整只队伍，后来他想和他站在同一高度并肩看百态浮沉。他在心里默默惦念了他许多年，甚至到了可以为这不敢有所求的念想和家里人摊牌出柜的地步，本以为这永远只会是个秘密，有一天会随着两人先后退役不再往来而最终夭折在自己的沉默里。可第十赛季微草止步半决赛后他才偶然知道原来那些不足为人道的滚烫又隐秘的渴求不止存在于他一个人心里。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们谈恋爱了，又住在一起了，他开始希望一辈子都如现在这样过下去，即使吵闹拖沓一点也无碍。现在叶修又想为他们的小家争取更远的未来了，他却开始忧心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叶修想要的，也担心这样的步调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快到连他都还未及做好准备。

 叶修这时刚装起热炒过一遍将将由酱红翻为白色的肉丝搁在一旁，要开始爆酱汁，见他在一边又兀自出着神，便开口问：

 “你说炒菜为什么要在热锅里用冷油，等油预热了再放这些菜进去爆炒不行吗？”

 王杰希在家里是长子，父母不在时便是半个家长，进微草过集体生活前没少进过厨房。此时虽然不知他为何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却也不至于被问住了，略一想便答：

 “等油热了再炒油烟会很大，也会破坏食物里的蛋白质和维生素。”见叶修脸上又现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禁疑窦更深，“你又笑什么？”

 叶修笑得更开，手忙脚乱地一边握着锅铲胡乱翻炒几下一边把晾在一边的肉丝端起来往混了葱姜末的酱汁里倒，嘴上却还一派从容：“我笑这做菜也跟过日子似的。”

 “怎么说？”

 “我像是这口热锅，你像这半碗凉油。”

 王杰希听在耳里一时不解其意，过了会儿醒过味儿来才觉得这话像是兜头一碗水浇醒了他似的。他在掌控者的位置上待惯了，经营这感情也像打比赛一样，每走一步都要算到后面三步往哪里落脚，总觉得事情发展一旦跳脱出他的预期就会往不可挽回的颓势倒去。可他忘了这并不是应该交由某一个人完全掌握在手里务必算无遗策的事情，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走的时候大可以说明了自己的隐忧和期冀，犹疑不定的时候也可以把节拍器交给另一个人跟随着他的步伐，实在不想走了叶修也可以停下来等着他。温吞的冷油淋在热锅里并不一定是坏事，自己需要交托的有时只不过是不作保留的信任而已。而这，在他们达成要彼此看顾着走完余生的默契时，就应该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钻过的那些牛角尖都是如此多余，理想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理想最优解。

 在等他又愣一回神的时间里，叶修已经小心翼翼地把菜装了盘，取了筷子搁在他面前，手肘撑着伏在吧台上，拿眼睛觑着他，又看看那盘切得粗细长短不一的京酱肉丝，面有得色。

 王杰希也装出煞有介事的样子，皱了皱眉，“卖相极差，可知主人仪表不端，”见叶修撇了嘴角才掂起筷子尝过，眉头却锁地更紧了。

 叶修见他面色不虞一时也有点心虚，瓮声说着“不会吧，我完全按食谱上步骤来的呀怎么会错”，伸手要再取一双筷子自己尝。却看见他绷不住又笑出来，夹了一筷子送到叶修面前：

 “不过味道还算勉强，可以见姑娘家岳丈了。”

 他唇上还沾了点泛着油光的甜面酱，映在相距不过半尺的人眼里只觉得食欲大增。

 “我尝尝你嘴里的就好。”说着俯身攫住魔术师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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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梗来自美食节目https://www.iqiyi.com/lvyou/20120914/4bb0f20233c11089.html 马东说京酱肉丝是要娶北京女孩必须会做的一道菜，虽然我百度了一下并没有搜到相关风俗，不过还是为这个梗硬拗了篇东西出来（错了别打我（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