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覃鱼四

“叶神平时有什么爱好？”

“打荣耀呗。”

“除此之外呢？”

“抽烟算吗？”

“……”

“还有一个问题粉丝都很感兴趣：在联盟里——包括在役的和已经退役的——除了队友之外，还和哪些大神是好朋友？”

“一定要说好朋友的话，黄少天，张佳乐……老韩大概也算？”

“嗯？”记者翻了翻自己的事前笔记，不太确定地补充了一位，“没有王队吗？”

“王杰希？”

“对啊。我看您退役之后还挺经常和王队见面的，他微博上最近有好多聚餐的照片，每一张里面都有您呢。”

“……王杰希居然偷拍我？”

采访地点在叶修办公室，体育总局一个向南的小房间，夕晒严重，他办公桌上叶秋送的那盆绿萝都晒蔫儿了。

叶修也挺蔫儿的。叶秋投资了个直播平台，签的第一个电竞主播就是他，合约规定了每周按时按点保质保量的直播时间。他刚出了半个月公差去考察欧洲的职业联赛模式，昨天白天才回北京，晚上直播了一夜补上两周的份额。许是年纪到了，修仙这种事对他而言终于也没那么轻松了。

其实他当然没必要这么拼。只是最近总有一种被敦促按时间表做事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和叶秋呆一块儿的时间长了。

从苏黎世回来之后，一直有人在要求他、甚至帮他做总结。像今天这个采访这样，人们似乎认为他关于荣耀的这十几年似乎走到这里就到了划上个截止符号的时候——尽管他现在的工作内容仍然和荣耀联系紧密。

被催促的多了以至于他自己都开始不自觉地审视，这一段由出走开始的人生，会在归来之后留下多深的刻痕。

快端午了，明日开始有三天小长假。叶修收拾了桌子锁上门下班，准备回去好好补一觉。

到家才发现不太行，他爸回来了。

他爸放外了，平时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回家一趟，难得回来过个端午节，当儿子的自然得陪好了。叶修也强打精神坐下，手伸到兜里捏了捏烟盒，想去露台上抽一根提提神，却被叫去厨房帮忙。

叶秋今天没加班，此时系着围裙切菜，一边还陪着阿姨聊天，显然是早就收到消息提早回来了。叶修用冷水擦了把脸，甩着湿手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开始瞎指挥叶秋干活，一会儿让他把肉腌了一会儿让他把豆腐片了。

叶秋冷笑一声：“我劝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吧。爸在书房里，这会儿出去了肯定叫你去汇报工作了解你最近思想动向，说不定还顺便催催婚。”

叶修知道好歹，也不言语了，坐在一边剥小葱。

他手好看，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手掌薄而稳，修长得恰到好处。阿姨看这双手捯饬菜觉得暴殄天物，把他赶到一边去看火。

“啊哟，你这手值好多套房子，不敢让你干活的。”

他家阿姨是南方人，口音软糯糯的，来B市许多年了都没改过来。叶修听着倒觉得亲切。

叶秋愤愤，都是双胞胎，谁比谁不值钱了。菜刀剁地咚咚响。

叶修还是待不住，顺着墙根摸到外间窗下点了根烟，半边身子隐在窗帘的阴影里，眼睛不时留意二楼的动静。

他家是大院里的一个小院，上了年纪的老宅，傍晚时候背光地方阴测测的，院子的角落踞着个花圃，种些寻常的蔬菜和观赏植物，肥大的叶片在阴影里泛着幽幽的蓝色，像妖异的小爪子挠啊挠，挠出一道浅浅的划痕。

晚饭间他妈从牌局回来，一家人团坐热闹着吃了顿饭。他爸军队出身，早年在边境苦寒，有喝两杯佐餐的习惯。叶修叶秋都不太能喝，只是叶秋生意场滚过又“业务”熟稔，即使喝得不多也能端个酒杯好好劝着陪着。他妈却体贴，拦下酒杯只给叶修开了罐可乐。

菜都是好菜，他看着阿姨在厨房忙了半天，焖了羊肉炖了汤，鲜亮的几盅官燕，菜心浸满了高汤。咬在嘴里却不是那么有滋味。

其实他没那么喜欢喝可乐，叶修突然想起来。爱喝可乐的是王杰希。

叶修没想到王杰希这个点还没回家。他开车送他妈去北戴河，回程路过微草，天都黑透了，训练室那层还突兀地亮着灯。

平时倒也算了，夏休期还在加班加点，不愧是人民的好队长。

他退役之后过得几乎两点一线，每天接触的上级、平级、下级十之八九是人精，茶水间说两句闲话都恨不得打着机锋。任他也是在社会底层滚过一遭的，却哪里习得过这些专精体制内的社交和话术。他却又不是尸位素餐的人，手里没人没权仍旧锐意开荒，每一步便似踩进沼泽一般。

外人看他退役就空降正处级光鲜得令人眼馋，内里日子过得却真应了一句如人饮水，有时候下了班想找人说说人话，看来看去这地界上有交情又不至于话不投机的不过那两三人，其中就有一个王杰希。

他其实最不愿意去找王杰希，奈何离两点一线垂直距离最近的就是微草了。有时念头一动一打方向盘就拐了过去。微草其实没什么不好，他大小算个领导，上上下下对他都挺客气，也就一个王杰希还是老样子的。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他走上楼去，推开门，果然只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王杰希，听见动静望了他一眼，又埋头到文档里，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手速很慢，按键一个一个在寂然无声的训练室里“咔哒”地响。

王杰希敲下最后一个键，有点疑惑地转过头。

他对了一天的电脑，神色掩不住的疲倦，眼角耷拉下来，连口都懒得开。他平时精神好的时候眼睛睁得贼大，严肃起来极有威严，此时只是半虚着眼睛看着叶修，倒显得柔和可爱起来。

可爱？叶修想到这个词把自己都逗笑了，他从背后摸出罐冰可乐，戏弄似的在王杰希眼睛上冰了一下，又打开递给他。手指转着车钥匙，“走，请你吃火锅。”

大夏天的夜里十点多去吃火锅，倒是十分不土。

火锅店里倒还十分热闹，男男女女穿着光鲜坐在味道浓重的氛围里，中央搭了个小舞台，一头脏辫的歌手耸着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唱崔健，好像真的在live house巡演。

真是一个有梦想的rapper。

王杰希给那歌手送了个扎啤。汤底还没煮开，他百无聊赖地在清汤里挑菌子吃，被叶修啧了一声。

“你都吃完了等会儿我涮什么菌汤锅啊。”

王杰希不理会，心安理得的嘲讽他的江南胃，“一点辣都不能吃，你这叫忘本。”

“谁说北京人就一定得吃辣了。”菜上齐了，叶修给自己倒了杯酸梅汤，和王杰希的可乐罐轻轻碰了一下。

“你的爱好里应该再加上一条，在重庆火锅店吃清汤煮麻花，肯定被群嘲。”

“你看了那采访了？”

“嗯，组织微草上下研究学习过，叶神是吃什么长大的才成了这么个脸T。”

“呵呵，是想跟四冠偷师吧。”叶修有点心虚，嘴炮都不利索。

“是啊。”

王杰希倒大大方方，掏出手机找角度取景，意图合理地把桌上的菜全框进去。叶修倒又想起揪着那采访不放。

“你干吗老偷拍我，没素质。”

王杰希轻蔑地瞥他一眼，摆明了荣耀之神不过是个随机蹭镜头的背景板而已。他终于选好角度和美食滤镜，“咔”一声，叶主任一只好看的手搭在筷子上，堪堪入画。

唱歌那哥们儿换了首川话说唱，间或夹着两句普通话和英文，高举着“爱与和平”摇头晃脑，仿佛台下有上千人和他互动。

“我不想面对老板的狗脸他的盛气凌人”

“我不想每天写歌的时间只有凌晨”

……

“从粉身碎骨到五马分尸都有可能”

店里吵，能听得懂的几句都还算入耳。叶修心念一动，冰镇酸梅汤喝得上了头，管什么你我她他，管什么可乐还是啤酒，朋友还是恋人，迷宫还是黎明。他决然地截断了某种平静下的暗潮涌动。

“大眼，我又想追你了。”

叶修又找不到手机了。

叶秋在看明天会议要表决的企划，听到隔壁一阵一阵疑似翻箱倒柜的声音就知道不靠谱的叶主任今天仍然没有习惯使用手机。他被吵得不胜其烦，直接给叶修拨了个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心累。

叶秋回想了一下他哥今天的行程，敲了行QQ过去，“你去车上找找。”

隔壁果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过一会儿来了回复，“没白养你。”

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失物寻回犬，好气哦。

叶修终于给手机充上电，又想起那个采访。点开微博登录，一刷新首页就看到包子尬歌。

包荣兴V：one night in 北京，你留下许多情~~//苏沐橙V：这只手有点眼熟哟^ //方锐V：深夜晒火锅，良知泯灭，人性败坏 //乔一帆V：看起来有点好吃 //高英杰V：转发微博

王杰希：美好的夜晚。[火锅配图.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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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自由的、拉低的、想哪儿写哪儿的、不知道有没有完结的。

感谢阅读啦。